神画IP的故事力法则

作者：于雨

引言

神话IP的故事力法则是在IP开发过程中必须考虑的四个重要方面。第一，溯本创新——在尊重和传承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以现代的视角和语言创新故事表达，既保留传统文化的精髓，又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需求。第二，人性与神性共存——在传奇的叙事中展现人性的光辉，让观众在神性的世界里找到自我认同和情感投射。第三，当代精神——以时代精神为代言，将传统神话故事的内涵与现代社会问题、价值观念相互映照，引发观众的深度思考和情感共鸣。第四，英雄叙事——通过中国神话的英雄之旅，塑造具有深度和魅力的英雄形象，激发观众对勇气、智慧、道义的追求和向往。

法则一：溯本创新——熟悉与颠覆

中国神话故事是原始欲望与瑰丽想象的融合，以其庞大的世界观讲述着人与自然共生的历史回声，同时其中隐含的民族文化传统与社会伦理价值也成为后世文艺作品中重要的文化心理依据①。

成功的IP往往通过解决童年记忆（“情绪暗示”）来触及客人与IP之间已有的 “情绪联系”。心理学家将这种被故事吸收的现象称为 “叙事传输”。那么，从传播效率角度来看，IP在观众感知层面是需要有一定熟悉度的。在探讨塑造IP形象的故事时，我们可以从IP的 “本事、故事和叙事”三个角度进行分析。“本事”往往是观众对IP熟悉的一面，而 “故事”满足人们对IP一切可能的想象。“叙事”是将IP的故事有效传输并影响受众的方法。

《山海经》神话的文本叙事简短散漫，不能与后世摇曳多姿的叙事笔法相比。同时，《山海经》的怪异之作不被视为正宗文章。儒家为正本源，把盖荒唐无稽之作视为末流。儒家凭仗社会权力，力图消解《山海经》的叙事权威，并以当世的王化为中心，以历史叙事排斥神话叙事，形成官方的主流叙事。

作为中国神话顶流IP《山海经》的本事诞生，可谓颠沛流离。那么我们现代人该如何续写神话故事呢？同时我们又要以怎样的叙事方式展现给现代观众？首先，要对神话IP追本溯源，就是要考证神话的本事。其次，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加工，甚至颠覆性创新。下面以高票房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例，看看IP人物塑造的过程中如何处理熟悉与颠覆的关系。

哪吒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一个英雄人物，并非来源于本土宗教（道教）的神仙体系。最早哪吒被译为 “那罗鸠婆”，是中亚佛教的护法，他三头六臂的形象就来源于此。在宗教里哪吒的身份是北方毗沙门天王的儿子，佛教传入中国后这个形象发生演变，唐代将军李靖被塑造成毗沙门天王，哪吒就被称为 “哪吒三太子”，佛教典经、神话小说和民间传说的逐步演化形成了哪吒神话IP的原型构建。哪吒就此完成了中国的本土化形象认知。神话是先民原始思维的映射，先民通过原始思维对难以理解的自然规律进行解释。哪吒以“死”来完成自我救赎，并抵消可能发生的灾难，同时以“生”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这种向死而生的原始思维观念为哪吒塑造了一个宿命论价值观的IP形象。“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是哪吒这个IP形象作为上古神话的文化符号中典型的传奇叙事表达方式。这是哪吒这个IP人物形象的 “本事”。

《哪吒之魔童降世》作为一部神话IP改编的国产动画电影佳作，一经上映就打破了票房纪录，成为中国为数不多的现象级文化IP。电影故事中的神话IP形象——哪吒是流传甚广的神话英雄人物，是被大众熟悉的人物IP。然而电影对哪吒原型做了较大的颠覆性改编。我们看看影片是如何处理熟悉和颠覆之间的关系。

电影中的哪吒形象以原有神话传说为基本形象，同时借鉴很多民间艺术形式和文化元素，塑造了一个丑陋的哪吒，而且桀骜不驯。完全颠覆人们对传统哪吒形象的认知。同为动画片的《哪吒闹海》里的哪吒是仙风清秀、果敢担当的翩翩少年，然而《魔童降世》哪吒形象是一个黑眼圈、鲨鱼齿无恶不作的小魔王。40年前后，同一个神话IP的巨大反差，穿越时空的有趣对话，让我们可以看出40年来大众的审美嬗变和文化表达的时代影响。

那么在神话IP故事创作的实践过程中，我们如何处理本事和故事创作时熟悉和颠覆的关系和比重呢？亚利桑那大学和布朗大学的研究者的一篇论文《最优学习的85%规则》按 “85%规则” 理论，我们得出一个公式：喜欢=85%熟悉+15%颠覆②。当然在具体创作过程中，要考虑受众人群的消费心理和意愿，以及IP呈现的场景是什么，表达故事内容运用的科技是哪些？都会直接影响故事创作结果。数学代替不了文学和艺术。但是有一点可以预见，作品在观众面前呈现故事的时间越长，我们创作时选择颠覆式创新的空间就越大。

法则二：人性与神性共存——传奇叙事下的人性光辉

在神话的宇宙结构中维持社会秩序的法规和人类的美德之间存在着完美的一致性——约瑟夫·坎贝尔。

前面提到 《哪吒之魔童降世》将神话IP原型形象进行了颠覆式创新。把“削骨还父”“削肉还母”的故事改编成了叛逆少年的成长、救赎的主题。成长本来是关于人的叙事主题，融入人的主题后，神话IP形象的神性就被削弱了，同时也加入人性的复杂与多变。影片中故事人物形象的神性光环消失，更多表现哪吒的去英雄化、去神性化、普通化。去神性化的人物还有太乙真人，他的形象不仅没有仙风道骨、法力通天的属于神仙的威严与霸道，反而多了人的习性——贪吃贪睡、嗜酒，追求安逸的四川普通话，让太乙真人的神性荡然无存。神话IP形象去神性化的处理可以有效拉近了人物与观众之间的距离，让观众对人物形象产生身份认同感，通过故事情节观众得到对当下自我现实命运的真切叩问和对内心的深刻反思。观众与人物形象之间产生“情绪联系”，这是另外一种 “熟悉”。人们在IP形象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是一个现实情感的投射。

神话IP人物性格的人性化表现，往往通过丰富情感以表达人物性格的真挚度，让观众沉浸在电影故事里的人物情感关系中，有效加强了观众对人物的认同感。影片构建的神话的神性异世界，但是在人物形象情感塑造时，更多的是触及人类现实的生活细节与问题。自我实现、自由的追求、身份认同感、地位与阶级带来的不可逾越的生存问题统统通过神话寓言的方式表达出来。神话IP人物形象是在“人”“神”双构的结构体系中创建起来的。它不仅为我们创作宇宙奇观的传奇，也为照进现实的光找到启示世人的叙事传输路径。

法则三：当代精神——时代精神代言

神话是当代人在寻找自我的旅途中，走出心灵迷宫的阿里阿德涅线团③。

神话IP故事在本事的基础上改编要彰显当代精神与时代人文价值，这也是前面提到关于超级IP开发策略里面IP黄金圈法则提到的。《哪吒闹海》动画片中 “挥剑自刎”的唯美镜头像种在每个观众心田的有毒花朵。它是那个时代资源匮乏、思想禁锢、群体压抑的结果。也是当时国人情感结构的投射，蕴含着元明时期的戏曲与神话小说中舍生取义的中国式悲剧精神。观众对人物关系所涉及的伦理关系中无法保护儿子的李靖的失望，也同时夹带着20世纪七八十年代大众心理和时代情绪。《哪吒闹海》故事中主人公的自我牺牲是对封建伦理和邪恶霸权的反叛，这恰好呼应了那个规范解体的时代，成为典型的中国式弑父神话。

40年后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影片故事中，“混元珠”是一个二元对立的混合体，双男主的设置让两位主人公在外貌、身世和生活轨迹上形成鲜明对立，巨大的差异产生了重大冲突。一分为二的混元珠分别代表善恶的灵珠和魔丸，然而代表“恶”的魔丸被赋予了人类，代表 “善”的灵珠被赋予了妖族。善恶的身份对立，这和当下大众心理中已经符号化的神话元素—— “天命”，作为影片的叙事之锚。“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当代价值元素恰恰迎合了中国互联网高速发展这些年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2020年统计显示，全球Z世代（Z世代是一个网络流行语，也指新时代人群，Z世代也称为网生代、互联网世代、二次元世代、数媒土著。通常是指1995~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他们一出生就与网络信息时代无缝对接，受数字信息技术、即时通信设备、智能手机产品等影响比较大）。在2019年达到24亿人，占世界总人口的32%④，成为数量最多的一代人。也被称为“自我的一代”，他们倡导 “我的青春我做主”。在互联网的去中心化特性下，尤其短视频发展让年轻人有更多的表达自己的机会。“主宰自己的命运”、反抗“天命”是这一代群体主张。《哪吒之魔童降世》影片正好代表这个群体的时代精神。

法则四：英雄叙事——中国神话的英雄之旅

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通过世界各种神话传说的整理将世界英雄神话共同的叙述模式归结为“单一神话”，即 “故事只有一个，虽然形式不断变化，但主题却亘古不变”。它的核心叙事结构为：启程—启蒙—考验—归来。⑤

上古初民在劳作和想象中诞生了朴素幻想造就了最早的英雄神话。“从神话里的英雄们的斗争中，我们常常可以见到那种为了达到理想，敢于战斗，勇于牺牲，自强不息，舍己为人的博大坚韧精神。”⑥ 然而本文所提到的英雄叙事更聚焦于英雄的成长，往往他们一出生并不是英雄，是经过成长蜕变，战胜自我成为英雄，最终拯救大家的故事结构。那么中国式英雄之旅该以怎样的叙事结构呈现英雄的成长轨迹呢？笔者对标约瑟夫·坎贝尔的英雄之旅也推出中国神话IP的英雄之旅，它的叙事结构是：天赋使命——成长蜕变——意识觉醒——涅槃重生。

神话IP故事中，英雄降世是天命所归，他们的使命就是带领同类族人克服艰难险阻创造和谐世界。英雄形象所表现的是对外界困难所产生的压力的韧性。在《哪吒之魔童降世》影片中，哪吒以魔丸的身份降世，他的行为势必要受到身份的限制。哪吒降生在世代镇守抗妖的人类家族中，他以魔丸身份降世为百姓不容，三年后被天雷击毙为上天不容。出生即带“天命”，所以哪吒走上了 “逆天改命”的成长路径。在成长的过程中，在不断感受亲情感化时，哪吒完成了 “成长蜕变”，同时喊出 “我命由我不由天”的 “意识觉醒”。最后与敖丙阴阳合体达成 “涅槃重生”。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与《姜子牙》电影也是通过神话的再创造，展现了神话英雄的个体意识的觉醒与自我意识的回归。在《姜子牙》电影故事中，本身是众神之长的姜子牙，执着挖掘当年封神大战的幕后真相，而触碰了权力高层的隐私。因此，他失去神力，贬入凡间，受世人唾弃。天赋使命的他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完成成长与蜕变，在意识觉醒后，涅槃重生重新找回自我。神话IP的英雄形象塑造和社会大环境下个体意识的觉醒息息相关，彰显了人们注重自我和个性化表达的集体意愿。也突出了个体以个性化方式融入集体的社会化表现。重构后的个体与自我、个体与集体的关系通过神话IP故事得以英雄叙事的格式展现在观众面前。

后记

通过对神话IP开发策略和故事力法则的探讨，我们可以看到，成功的神话IP必须既保留传统文化的精髓，又具备现代的审美和商业价值。在故事创作中，应遵循溯本创新、人性与神性共存、当代精神、英雄叙事等四个故事力法则，才能在市场竞争和文化传承中取得优势。

然而，笔者通过研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如部分主题公园过于依赖技术手段，导致故事叙述流于表面；忽视游客差异，未能满足不同游客的需求；以及缺乏叙事传输，影响游客对神话故事的理解；等等。针对这些问题，本研究提出了相应的建议，包括故事力法则与IP开发策略等。

本文通过对中国神话IP主题公园的故事力法则的探讨，揭示了主题公园如何通过优化故事力的运用来提升游客体验和景区品质。然而，仍存在部分问题需进一步研究和改进。未来研究方向可包括深入挖掘其他类型IP主题公园的故事力法则、探讨故事力法则在人工智能技术背景下的应用等。

① 张成龙，吉平. 《哪吒之魔童降世》：神话英雄人物的后现代重构[J].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32(3).

② 万维钢. 学习究竟是什么[M]. 北京：新星出版社，2020.

③ 阿里阿德涅是古希腊神话中克里特岛国王的女儿，依靠她赠送的一个线团，雅典王子忒修斯走进迷宫系死怪物，并沿着线找到来路走出了迷宫。

④ 陈萌，叶乐，朱瀚清. 1995-2009年间出生的人正在变革这个时代的消费[EB/OL]. 腾讯财经，2019-06-09.

⑤ 约瑟夫·坎贝尔. 千面英雄[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11(23).

⑥ 袁珂. 中国神话传说[M]. 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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